好久不回老家了,连电话也少打。到了秋天,在这个收获的季节,不由得有些想念家乡的野果了。于是,忍不住跟二哥微信视频,问他今年的山核桃是不是落了。
他说今年是小年,山核桃不太结,不过用来解馋没问题,帮我留着呢。
在嘘寒问暖中,我不禁多问了一句:“应该快打谷子啦吧!”
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:“早打完了!”
“怎么那么快呀!”我不敢相信,因为老家是山区,气候低,稻谷成熟要比外面迟十天半月,而且田地离家远,又没劳动力,最少也要打十天半月。
见我迷惑,二哥解释道:“现在很少人种田了,山上、壕冲、远地方的田早就荒了多年,我也只种了别人马路边的几亩田。现在不再自己用戽桶打了,去外面请收割机,大半天就完工。加上用车拖,不用担,轻松多了……”
原来如此,变化真大,现在真好!
通完电话,感慨颇多,也让我浮想联翩。时光匆匆,往事依依,思绪把我带回了山村,又回到了那个用戽桶打谷子的难忘岁月……
眼下,正是一年一度收割稻谷的季节。人们在稻田里如火如荼劳作的场景,就像是一幅动人的乡村画卷,定格在我的记忆里。
这记忆,无论我走到哪里、去往何方、年岁几何,都将难以忘却,成为最亲切也是最温暖的乡愁。
农谚有云:“立秋反比大暑热,中午前后似烤火”。对农家人来说,“秋老虎”虽凶,但这炎热却是盼着念着不可多得的好天气。
辛苦耕作了大半年,终于等来了这既浸满汗水又充满喜悦的收获季节。玉米、高粱、花生、绿豆、红椒、稻谷等一干农作物都是这个季节的宠儿,其中收稻谷这一环又被人们接地气的称作“打谷子”,可谓是整个秋收劳作的“重头戏”,也承载了我每个夏天的回忆。
曾经,在农村,打谷子是一年之中最忙、最累的时候,却也是最快乐的时候。
作为农民的儿子,农活哪样没做过?打谷子自然也伴随着我成长,是我一辈子永不忘记的回忆。正是那种烈日炙烤和高强度的劳动,铸造了我健康强壮的体魄,磨砺出吃苦耐劳的意志,这些都让我受益终生。
打谷子虽苦,却是童年的趣事。
从记事起,我就对打谷子很感兴趣,并积极参与,这也是每个孩子很期待的季节。
首先,因打谷子是苦力活,家里往往都会准备好吃的,每天可以和大人们一起加餐。平时再精打细算的主妇,在打谷子之前的个把星期,也变得慷慨大方起来,舍得下本钱改善生活,赶场买肉,事先烧酒。
因为她们知道,必须让全家人吃饱吃好,保持强壮的体力,才能打好打谷子这场硬仗。
其次,稻田里养了几个月的禾花鱼肥肥的、嫩嫩的,放鱼可以饱口福。
山区本来就是动植物的王国,没有水果吃,山上野果多的是,赖杨梅、布东子、八月瓜、鸡爪糖、黑老虎、山核桃、板栗子……生态环保,味道正宗。
如果运气好,还可以逮到斑鸠的幼崽,大山里乐趣无穷。当然,小孩子做得最多的还是翻泥鳅。
当在田里帮着大人收割时,要是发现田里有泥鳅眼,马上就抛下手头的镰刀翻泥鳅。不论捉到的是泥鳅,还是黄鳝,顺手在田坑边扯一根狗尾巴草穿过嘴巴串起来。有时,等到打完一丘稻,手中的狗尾巴草也串得满满的。
这样,直至傍晚时分,大人担着满筐的稻谷,小孩手提着一串串泥鳅,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得意神色,全然没了一天劳作的疲倦感。
在我们小的时候,那时还没有打谷机,所有的稻谷需要用戽桶来打。“戽桶”,也叫禾户、黄桶、拌桶等,按规范的说法,应该是打谷桶。
那时打谷子,是用双手将水稻在一个木制的带耳四方桶内反复拍打,以达到谷粒脱穗的一种收割方式。这种四方桶,是农村每家每户必备的农具。
戽桶呈四方形,上宽下窄,四面口宽约150厘米,高约80厘米,重量在60、70斤左右。
制作戽桶常选密度较高、质地坚韧、质量较轻的木板制作,如泡桐、杉木、白杨等树木。木桶呈梯形体,底部用两块粗大方木板制成滑板,利于在田地里推拉和将打谷桶竖立。每个角留有一个手柄,便于搬运。
新的戽桶做好后,要上桐油,油光发亮的,这样不易腐烂,放在水中也不会浸水。
因为经常打谷子,木板在禾把的重击下,摩擦久了,就会慢慢变薄,便用一两块新木板钉在上面,像叠补丁一样,又能用上好几年。如果使用时间太长,木板甚至会通眼,这时,戽桶就该退役了。
搬运戽桶时,一般是一个人扛,必须用一根木棒横在桶的两角之间,起着支撑作用。然后,把桶倒过来,用肩膀扛着木棒,两只手架住桶的两边。
人在扛桶时,别人是看不到人的模样的,只看到人的下半身,两只脚在地上行走。扛桶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,只能看到脚下的方寸之地,便只能专心致志地走路,所谓是最脚踏实地之人。
打谷子先要割禾把。在稻田里,大家躬着腰,身体往前倾斜,一手紧握禾蔸根部,一手紧握镰刀柄,有节奏地飞舞着。
锋利的刀刃和禾秆接触,然后向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拉过镰刀,在一片片“刷刷”的声音中,一棵棵禾蔸应声倒在割稻人的手里。割稻人整齐摆好一堆又一堆禾把,继续向稻田深处推进。
这时,精壮劳力的“打谷手”就开始登场打谷子了!
用戽桶打谷子是有讲究的。一般分一个人打和两个人打,当然人多的时候也可以四个人同时开打。
四个人打谷子,就是轮流有序的来,因为戽桶有四个方向,每个人站一方,一人一下,如果配合默契的话,速度也是蛮快的,并且那声音还很好听,很像现在那种有节奏的激烈的爵士音乐。
四人一起打谷子,搞不好要乱套,扬起的禾把容易误伤人;而一人打谷子,戽桶的方位打着打着就移动变向了。
所以,通常情况下,两个人打谷子的时候多些,对面站着,一先一后,一人一下,将稻穗部分猛击在戽桶的木板上,让谷粒脱落,然后发出有规律的声音。
打谷子的动作要规范到位,将禾把高高举过头顶,再重重砸下,没有一把劲是打不下稻谷的。
打谷子的动作也有很动听的名字,比如先把谷子在腰上绕一下,再摔打下来,就美日其名“黄牛缠腰”;先把谷子在头顶上绕一下,再摔打下来,就叫“雪花盖顶”……
打谷子不仅要有力气,更要遵循技巧。一般先敲打禾把的一面,两手交替着把稻穗散开,每打一下,都要抖一下,以便夹在稻穗中的谷粒尽量的全部到抖落到戽桶里面。
不能只打一面,接着再打另一面,这样才全部敲打到,以免浪费。一边敲打,一边观察禾把上的稻谷还剩多少,每一手禾把基本上打三至四下就可以了,那些打不下来的,都是一些不壮实的秕谷,是不出米的。
打完谷子后的禾草顺手放在戽桶旁边,当打了三四手禾把左右,就把稻草扎起来,呈三角形晒在田中间,像士兵整齐排列着,煞是好看!
扎稻草的时候,双手抱住禾堆,拿出几根稻草,围着禾把首缠一圈,右手的拇指握住那几根稻草的尖端不动,左手握住那几根藤蔓的蔸往上一提。
提的时候,那稻草会把右手的拇指也缚住,左手一提一拉,拉紧以后,再把右手的拇指抽出来,这样稻草就扎成了,随手往后一抛,就均匀的晒在那些已经打过禾的地方。
过段时间,等稻草晒干了,堆成草垛,再慢慢挑回家,储存着喂牛!
打谷子要力气,非常累,其实割谷子和捆稻草也是辛苦活,因为稻谷的叶边有像齿轮一样的很锋利的小口,割在出了汗水的皮肤上,不但奇痒无比,还会割出一道道小口,有时皮肤会过敏,脖子和肚子上都是红肿的。
一丘田的稻谷打完或戽桶装满了谷粒时,就要“取桶”,也就是将戽桶里刚打下来的稻谷用畚箕取出来,装进箩筐里挑回家。
在一片片的金黄的稻田中,一派派丰收的景象。如果多户农家一起打谷子,多个戽桶同时使用,打谷声“乒乓乓乓”“砰砰砰砰”传遍山野,声势颇为壮观。
打谷子,我最怵的还是挑担子,因为这是最累人的工作。
读书那时,家里劳动力少,两个姐姐已出嫁,只有年迈的父母做农活。到了打谷子的季节,周末我都会去搭把手。
但是,我家的田地比较分散,这里一丘,那里一块,有几个地方有五六里路,回来还要翻过一座座大山,挑着几十上百的担子,山路弯弯,汗流浃背、气喘吁吁,那种苦、那种难可想而知。
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艰难状况,促使我下决心要好好读书,改变命运,不能一辈子呆在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打发日子。
到城市里读书以后,我再也没有时间回家帮忙了。但参加工作后,在本乡教书时,前几年家里还种田,稻谷丰收的时节,虽然不情愿,也不忍心父母受累,还是会回家干活。
后几年,看种粮不划算、父母太辛苦,就积极响应国家政策,全部退耕还林,家里从此不用再打谷子了。
只是,爱人家一直都在种田。按我们那里的风俗,“郎崽半个儿”,插秧打谷的农忙季节,女婿是必须要去丈母娘家帮忙的。
初次去爱人家打谷子,他们看到我高高大大,长得结实(那个年代的乡下人长得普遍比较矮小,我一米六五的个子也算是“出类拔萃”了)。于是,舅佬给我装了140斤左右的两麻袋谷子,他自己的那挑也差不多。
从来没有挑过这样重的担子,又不好拒绝,我只有麻起胆子打肿脸充胖子。毕竟很少干重活,“经看不经用”,走不了多远就喘上了。
怎么办?才刚刚起步,前路漫漫,何时到家?走着,走着,我一换肩,用力一摇,“嘎吱”一声,扁担断了。
爱人听到发生了状况,立即停下来喊她嫂子。嫂子埋怨:“看你哥,就是蠢,装这么多!”
找不到合适的杆子来挑,嫂子就要我放下一袋,只扛一袋回去。这样轻松多了!
从此,我在他们寨里出了名,说我老实本分,做事能吃苦。其实,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的秘密,那是我故意使坏的,整断了扁担偷工减料。
那次也是我最后一次打谷子,后来改行进城了,再也不做这样的苦力活。
如今,由于半自动和全自动的脱粒机械的推广使用,使戽桶这古老的农具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,只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了。
但每到秋收时节,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打谷子的场景,传来“咚……咚……”的打谷声,有时是那样的难听,有时又是那样的动听,总是让我心潮起伏,思绪万千。
打谷子的前世今生,反映了社会变迁,体现了时代进步,它承载着浓浓的乡愁和沉甸甸的人生况味。
我的经历,我将永远珍藏在心底,伴随我沐风栉雨,继续前行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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