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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的好时光(十一)

       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,那个边陲小镇中学的师资结构,可见那个特殊时代社会状况之一斑。

       邱老师是突然来到远口中学的。一位干净儒雅的老人。那时邱老师已近耳顺了。邱老师走路已明显显出老态。

       初学物理,感到新奇。在生活中遇到什么事都想着用物理来解释一下。有次,看到流星雨,就有同学说,去问问邱老师是怎么回事。邱老师说,是星子碰烂了,掉下来的碎片。有次,课堂上,做海德堡半球实验,说明空气压力存在。两个半球,各带个把手。把两个半球合拢,有空气时,轻松就拆开了;用气筒把里面的空气抽出来,就怎么也拆不开。邱老师叫同学上去,和他一起各往自己的方向拉。那时大家胆子都小,只有声平上去……

       邱老师是上海人,高级知识分子,做过民国时期的教导团长。早早地就被发配边地。到远口中学之前的十年的发配地是大样乡元田村,大样乡政府所在地,吴同学,就是我的夫人的那个村。我原来一直以为邱老师不曾成过家,一个人孤独地过了一生。吴同学说,邱老师有夫人的,一位上海大美人。开始两夫妇被安排在元田学校教书。两夫妇的到来给这个深山村带来了一股鲜活之气。上海大都市,边地小山村,毕竟落差太大。两夫妇常到附近走走散心。就在去猪娘壕游玩的那次出了大事。那是一个古树蔽日的大壕沟,周边山势陡峭,山顶流水湍急如练而下,直入深潭,老远就闻其声。夫妇二人走到附近,见塘水起伏翻动,近前一看,但见塘中一条巨蟒翻腾滚荡,头尾起伏,欢腾嬉戏。夫妇二人顿时失色,难以自已,神情恍惚踉跄落荒连滚带爬而回。自此邱夫人一病不起,两年后命归山野,三十几岁的美好年华埋没在万里之遥的异乡。挚爱离去,再无所恋。吴同学说,邱老师是学生眼中和蔼善教关爱学生最儒雅得体讲究的帅气老师。邱老师要重新成家并不难,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,奈何!

       随着阶级斗争运动的深入,邱老师已不能再在学校教书,被下放到一个叫桥头湾的生产队劳动改造,被从学校赶到一个叫荒田冲的细长山冲顶部搭了间草棚栖身。离寨子好几里,两省交界的一个地方。那时阶级壁垒森严,乡人也不敢轻易接近邱老师。大雨天,大雪天,特别冷的天,邱老师就会早早地出现在寨子里。因为会修电灯、手电筒、收音机等那时所有的电器和手表、打米机等,邱老师能借机在乡人家里歇口气,避避寒……听吴同学说,有次遇到邱老师在她三叔家烤火。吴同学的三叔和邱老师是同命相怜。吴同学的三叔坐过三年牢,顶替十岁的弟弟去坐牢的,弟弟因为饿,偷合作社的东西吃被当场捉住。吴同学的三叔坐牢期间,为生存,三妈被迫带着三个幼子改嫁。三叔出来几年后,三妈始得归来,一个破碎的家庭得以重续。

       那时每年都要放几次坝坝电影。那时看电影是唯一的精神享受,是多少人的美好记忆。可对邱老师这样的人就是一次次的灾难。放电影是流动性的,今晚这个大队,明晚那个大队。每次放映前都要先宣布送电影机的人名,都是“地富反坏右”,电影放完马上就得送到下一个大队去。庞大笨重的电影机和发电机需要几个人抬。崎岖陡峭坑洼不平的山路……月黑风高夜……有时还会突遇大雨……回到那个荒野中的草棚已是下半夜。第二天一早又得上工。一个大上海的知识分子……吴同学用一句唱词形容邱老师,荒芜了几度春秋,尝尽了苦辣辛酸。

       插播:

       「坝坝电影,印象深的,地雷战、地道战、南征北战、渡江侦察记、闪闪的红星、决裂……

       一直记得“地雷战”里那棵信号树;不认得“南征北战”中的征字,更不知道南征北战是什么意思,有大点的小伙伴说,南征北战,就是从南京打到北京;记得“渡江侦察记”里敌参谋长的台词:这不是我们无能,而是共军太狡猾;记得“闪闪的红星”里那个反派人物的那句:我胡汉三又回来了;记得“决裂”里,讲马尾巴的功能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教授被农民赶走,农民老师说,我们不讲资产阶级的马,只讲无产阶级的猪和牛……那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教授的形象一直清晰地留在脑子里。后来知道那是葛优的爹葛存壮老人演的。」

       听我师父杜老师说的,邱老师六十岁生日,请一伙同事喝茶。那棵老樟树旁那个教室,每人一杯红茶。师父盛赞那杯红茶,晶莹剔透,恰到好处,入口生津,回味悠长。

       听说,后来邱老师回上海去了。

       我工作后,在一次极偶然的时间和场合还见过邱老师一次。夏天,远口乡场上,老人像从天而降,笑眯眯地走过来,笑眯眯地向他一位远口中学旧日同事打招呼,说话……我碰巧在旁边。我向老师打招呼,老人笑着答应,似认识,又似不认识……

       我跟吴同学说,可惜那时,尽管工作了,还是不懂事,经济条件更是差,否则,把老师的吃住行玩包圆,陪着老人重访一个个故地,听老人讲那逝去的岁月……

       邱老师叫邱震亚。邱老师最后的形象定格在我的记忆里。

       「补记:此文写于2021.11.5,今天,2021.11.19,滨弟告诉我,他初中时,是邱老师教的他们英语。

       邱老师会英语我知道,邱老师给学生上过英语课,我这是第一次听说。四十多年过去了,至今偏远地区都没有英语老师。我多次说过,我们的福是当年那些老师落难换来的。

       滨弟记得,在元田,每次放完电影,乡里的喇叭就喊:邱震亚,抬机娘。

       机娘,就是所有机子中最大最笨重的机子。

       滨弟说,在远口中学,邱老师的皮鞋总是刷得溜光,蚊子都站不住,要摔滚下来。」

       还有一位老人也是突然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。驼着背,拿着个碗和一双筷子,一个人到食堂打了饭,又一个人走回宿舍。那孤独寂寞的身影,让人心酸。是才俊老师。才俊老师,民国时教过私塾,创办过小学,创办过中学。后作为旧知识分子,几十年历尽千难万苦。在农村老家,大会小会,被批斗,被游街,被打骂……我看过先生自撰的年谱。书香门第之家,后代多为白丁。才俊老师重新回到远口中学时也已年近花甲,是恒章校长请回来的。恒章校长是才俊老师的学生。那时才俊老师还没得到平反。这是恒章校长极富勇气的诸多生动事例之一。

       谢瑞华老师教过我们地理,赵荣祥老师教过我们地理,前面写过。才俊老师也教过我们地理。印象深的是,才俊老师要求我们“填图”,就是在空白地图上,把涉及到的地名填上。这在学习方法和思维上对我们是个好的启发。

       那时印制考卷可不容易。得先“刻蜡纸”。有专门的蜡纸卖,大小和现在的A4纸差不多。把蜡纸垫在“钢板”上,用“蜡笔”刻写;刻好蜡纸后,就油印。油印机分三层,下层放白纸,把蜡纸铺在中间透明层上,在上层用沾满油墨的滚筒均匀碾压,蜡纸上的内容就印到最下面的白纸上了。

       多次协助班主任顺培老师刻蜡纸和油印东西。刻蜡纸费劲得很,刻轻了印不出来,刻重了,会漏墨。才俊老师那么大年纪在蜡纸上刻空白地图,实在是不容易。操作油印机,每次都弄得一身油墨。那油墨的香味却让人感到舒服,一次次从记忆深处袅袅升起。

       那时远口中学的老师都很关爱学生。

       我听小吴校长说过,他数学好,高考时本打算报理科,才俊老师跟他反复分析,最后报了中文专业。后来的发展表明,当初的选择是多么正确。那么大的人物那么关爱一个黄口稚子。展林一直感恩先生的大恩大德。我听了都很受感动。

       有颗感恩心,是一个人最珍贵的品质之一。有感恩心的人有底线,靠得住。有感恩心的人为人处事,言谈举止,甚至微表情,都不一样。我与人交往,都交诚实正派的人,对没有感恩心的人敬而远之,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也敬而远之。

       老彭老师叫彭恩谊。开始大家叫老人彭老师,后来才叫的老彭老师,因为来了个小彭老师。

       老彭老师是我们的数学老师。老彭老师讲课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,就是一节课集中力量把一个典型例子讲透。

       有次,晚饭后,我和一个同学,死劲回忆也想不起来是谁了,一起到江边那条马路散步。那时那条马路才修到新市那个寨子对面上去不远的地方。看到老彭老师在前面走,就跟上去。胆子小,不敢接近,若即若离。引起了老师的注意:老跟着我干什么?我们靠拢过去。其它的都不记得了,清晰地记得的是,我问:老师,光上课听讲,能把数学学好不?老人斩钉截铁地回答:可以啊,只要你认认真真地听,完全可以啊!——换任何一个老师肯定都不会这么回答!

       散步,睡午觉,这是我第一次在远口中学学到的新词。

       散步,没有目的地,随便走,为走而走。走,总是要去哪里办事才走,怎么会没有目的地呢?初次听到时感到很震惊,心想只有那些闲得没事干的人才会到处乱走吧。后来学了英语,散步,go for a walk,真的就是为走而走!

       睡午觉,心想,大白天睡觉,要让人知道了,还不得笑死人!当然后来还是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。尤其是营养差的岁月,睡午觉,养精蓄锐,下午上课时精神头会好一些。

       展林的回忆:老彭老师脸上永远带着微笑,语言和善,心肠如菩萨一样善良,教学和批改作业总是很认真很细致……

       吴同学说,同学们经常到老彭老师那里去玩,一伙一伙地去。连着的一层木屋一溜过去,一进两间一套。老彭老师住的就是这样的一套。老师母是农村的,后来身体垮了,干不动农活了,就从白市区的兴隆镇来到远口,两位老人互相有个照应。老师母对学生也好得很。房前是白蜡树,形成一条林荫道。房后有块平地,坎下是稻田。老彭老师经常在这里煎鱼,鱼是他从江里用鱼网打来的。我没去过老彭老师家里。后悔死了。以后有了时光隧道,我要穿越回去,帮老师煎鱼,和老人喝一杯。我喝一瓶,老师随意。

       初中教过我数学的老师还有展玉老师、张桂芝老师、述光老师。

       展玉老师是高中留校的。回想起来,从那个动乱年代过来,高中毕业,能教得清楚,真是太不容易了。展玉老师为参加高考,找我为他抄了一段时间的复习资料。客观上使我得到很大的锻炼,为我上课做笔记打下了基础。后来回忆,我得领了一段时间的助学金,背后一定是他的帮助。很快,展玉老师就调走了。不知调到哪里去了。

       张桂芝老师当时正在读高中,边当学生,边给我们初中生上课。应该是受那批老辈教师的影响,继承了老辈教师的传统,张桂芝老师也很重视基本概念,注重讲清楚典型例题。这是数学教育教学正确的做法。现在回忆,我认为,张桂芝老师是一位合格的初中数学老师。

       有次中午,那时我还是以前的习惯,我在街上闲逛,在老粮店门口遇到张桂芝老师。前几天刚考过几何,我问,张老师,我考得多少分?张老师说,75分。我说,不可能。张老师说,那你认为应该是多少?我说,不是100分,也至少95。张老师说,为什么?我说,数学,对不对自己知道。张老师笑了一下,说,回去吧,下午还要上课呢。我说,我去桥那头转一圈再回去。那次考试我得98分。

       述光老师是南昌人,是在那边工作的一位远口人的儿子,当时在那边没找到工作,就回故乡来临时代课。述光老师是位帅气的年轻人,人也很和善,可惜业务水平堪忧。有好几次,讲着讲着就讲不下去了。每次我在下面自学都看通了,他还挂在那里。让人为他着急。

       述光老师教我们的时间不长,他是在那次考试后走的。那次考试,及格的不多,我得74分,最高分。

       自学,我是在初中开始学习自学的。师傅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。那批老辈教师很强调自学。狠狠地抓住基本概念、基本方法,抓住典型题,抓住主线。学会自学后,会感到学习很有趣。

       那时全国都处于那种情况,老一辈的那批老师正落实政策,一个个逐步回城或上调走了。我们那时不知道,当时老校长有多着急。

       老彭老师还教过我们农基,潘滋科老师也教过我们农基。这以前写过。

       还记得一件事,潘老师的课堂,那次,讲到棉花,就讲到纯棉衣服。潘老师说,发达国家,富裕的人都穿棉布衣服,穷人才穿化纤衣服……大惑不解,因为当时刚出来叫涤凉、涤卡面料的化纤衣服。都滑溜,前者薄,后者厚。贵得只能看只能想,买不起。几十年后的今天,网购衣服,都找纯棉衣服……又想起潘老师。

       说起“发达国家”,那时没有任何概念,猜想,可能就是吃得饱,穿得暖……

       之前,小学时,还处在“那个时代”,那时还以为我们样样世界第一呢:人,我们第一多;世界最高的山,珠穆朗玛峰是我们的;万里长城是我们的……后来听说长江是世界第二大河流,还为不是第一不爽了好久。经常饿得头晕眼花,但玉老师说,美国人民才可怜,没有吃的,只有吃煤,很多人吃得全身都黑黢黢的。害得我每次经过老远口那个铁厂,看到煤堆,都会产生一阵不适感。辉老师说台湾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……

       有段时间,周末教室都挤满了人,窗台上都爬满人。原来是郭生贵、张文玉、赵荣祥等那批老辈教师在给准备参加高考的社会青年免费上课。说是青年,实际上,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人都有。

       我看过一些老辈教师的回忆录,也和一些老辈教师交谈过,他们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受尽了苦,这其中有来自学生的侮辱、皮鞭和拳打脚踢……时代翻过一页,他们又不计前嫌,重新拿起教鞭……

       小彭老师是工农兵大学生,教隔壁班的数学。有次,小彭老师跟我说,他有个同学是上海人,叫丁国儒。巧得很,丁老师是我的辅导老师,排第一重要的课《数学分析》的辅导老师。丁老师业务水平超一流。丁老师下棋水平也超一流。丁老师象棋、围棋都超级厉害。有一年,省里高校每个学校出十个人组队进行围棋比赛。我们校队很快九个人就被干掉了。结果,丁老师一个人横扫千军,把其它学校的所有人马全部手到擒来。轰动一时。我毕业那年,丁老师出国,到美国去了。

       插播:

       「下棋,1990年代初的事。那时我刚转到一个新的单位,一所大学工作,刚报了到。有天突然接到通知,要我去参加校象棋赛,说有人给我报了名。我说我只懂规则,平时只看人下过棋。对方说,既然报了名就去吧,重在参与。

       残酷的淘汰制。

       首局就遇上卫冕冠军巫老师。硬着头皮下。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,议论声不绝于耳……不可能是对手……只有招架之功……都是针对我的。我每一步都反反复复地计算,一支接一支地抽烟。我以前不抽烟……四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……有人说,不行了。那人的意思很明显,指我不行了。此时我很清楚,是巫老师不行了。又无限艰难地近一个小时过去,巫老师无奈认输。从第一届至今连续十多年的冠军……

       一盘棋局终,那如虹气势,恰似古战场,一名少年纵马挺枪从历史的深处杀出,大战五百回合,枪挑对手于马下。

       第二局,对阵上届亚军张老师。战亚军不像战冠军那么难,两三个小时就解决了。

       第三局,上届季军,后勤的老陈。冠亚季,好像有意安排似的。老陈一上来就宣布,哈哈,我怕他,我怕他,我尽最大努力争取和棋。长话短说,最后结果,和棋——老陈心想事成,我功败垂成。后来回忆,我败在心态,携前面气势,我已经抱着必赢的心态了。失去平常心,焉有不输之理。

       下周决赛。

       周末,我和洪敏去大水沟和朋友聚会。四个人,六瓶精安酒,56°。不知现在还有这种酒不。中途加入一人,酒加一瓶。后来的那位很快就瘫到桌子下,被两人架走了…… 深夜,走了六里路回到宿舍,看球赛。第二天,上课。中午刚回到宿舍,就有人急匆匆跑来通知,说赶快去参加决赛。我说我昨晚没吃饭,今天没吃早餐,刚上了一上午的课,我吃了午饭马上去。来人说,不行,人家等着,再不去就作弃权处理。

       对阵陶大夫。陶大夫是大名人:温和、慢性子、碎碎念。头昏脑胀地下。不到二十回合,就误把車下到对方马口上。陶大夫:噫?居然把車送到我马口上来了!——我大吃一惊,表面上稳如泰山——什么意思……一定有埋伏,想引诱我上当——裁判:唉,陶大夫,这是比赛,不要说话——好,好,比赛,不说话,不说话,不说话……你给我吃,我偏不吃——听陶大夫这么一说,我放下心来——可是我把你吃了又怎么样?就是输,也就一盘棋嘛,我就把你吃了!——看对方那破釜沉舟的架势,心想,这下完了——嗯,还是不能吃,还是沉着点好,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冷静……他终于没有吃我的車……可不久,我再次把車误下到他的炮口上去了。又是长长的一段让人万分焦虑的碎碎念后,他把我的車吃掉了……最后我输了。我又累又饿,头晕眼花,是输棋的主要原因,老陶的碎碎念是核武器。

       决赛,连续疲劳作战,有和有输,没有赢。最终我得了个第五名,奖励一副象棋。私下各种有趣的传言。遇强则更强,越下越精彩,遇弱则更弱,越下越糊涂,之类。」

文史大牛冉启科老师给我们上过一节课,讲词牌名,蝶恋花。先生那灿然的风采,行云流水般的节奏,超一流的口才……终身难忘。冉老师很快就直接调到大学当系主任去了。

       初一教我们历史的是杨义燎老师。杨老师是位有自己显著特点的老师:一  和其他所有老师都不同,杨老师的板书用的是草书。这对我的影响是决定性的。我专门学认过草书。这使我不但能把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内容快速记下来,而且能把老师口头说的有趣的、重要的内容都记下来;二  从杨老师讲的课看,他备课完成了三个境界,先理解教材内容包括参考很多书,再把要讲的内容变成自己的语言,最后把自己的语言变成学生能理解的语言。杨老师这样的老师凤毛麟角;三  杨老师既能把主要内容很有条理地写在黑板上,又能以形象的故事性语言把枯燥的历史课讲得生动有趣。

       初一下学期的事。有次,杨老师刚讲了一会课就临时决定出题考试。“突然袭击”,全班没几个及格的。我记性好,写得快,我得了98分。杨老师很高兴,把我的卷子贴到教室门口的墙上。有学生看,经过那里上楼去给高中学生上课的老师也被吸引过来看。杨老师对那些老师说,谁谁谁真了不起……

       郭生贵老师是物理大牛,也是化学大牛。郭老师是贵阳人。郭老师也很快调到大学当老师去了。

       有天,课间,教学楼前,我看到郭老师问比我们高一级的田清江:什么是串联?田清江说,串联,就是,边说边用手比划,就是,把所有东西都串起来。吞吞吐吐。郭老师说,这就叫串联哪?然后跟田清江细细地讲了一遍,强调把各元件按要求顺次连接,形成一个单一回路……又进一步讲了并联。

       弄清楚最基本的东西。这种学习方法,是母校给我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。

       建军老师也教过我们物理。建军老师当过兵,又上过师范。一位兼具军人气质的老师。

       那时的老师一般都兼多项工作。建军老师早晨负责喊操,精神饱满,声震清江彼岸。有学生洗脸迟到,他会让那个学生端着那盆洗脸水站到台上。眼看着那个学生羞愧悲愤交加。有次有个学生把端着的水往旁边地上倒了;有段时间是建军老师负责敲钟,晨钟和晚钟。有时晨钟敲得太早,敲碎了许多人的梦,却敲不醒黑夜。起来,冷飕飕的,等半天也不亮。

       学生多怕建军老师。

       我和建军老师有过多次近距离接触。我每次问老师问题,他能马上回答就马上回答。有两次,他一下回答不了,查到书后就来找我。一次是在教室和食堂之间的路上,我拿着碗,他给我讲,是关于热力学方面的问题。

       有次我和一个同学一起,从远口大老远走着去建军老师的老家,请他回学校放电影。老师请我们吃饭,有腊肉,诱人得很。但出于害羞的心理,我们一次次说不吃。后来每次回想起都后悔得要死。假如能够重新来过,我不但要吃,还要老师宰只土鸡,再上壶米酒。嗐,后悔死了,后悔死了。

       我语文先是谢瑞华老师教了一年,后来一直就是杜老师教。我都很喜欢。

       语文教育最大的问题是教材,所选文章,在文字、价值观和文学性上,还不如一本好点的杂志。语文教学模式更是要命:段落大意,中心思想……还一定要分析出个什么鬼的意义来。枯燥死了,讨厌死了,难受死了。

       运气好:谢老师教语文我喜欢,杜老师教语文我感到有趣。

       语文教育的功能本来就应该是,学习字词,学会表达,会分析,获得心灵的陶冶,学会欣赏和创作文学作品。

       顺便:

       「小学,恒辉老师教会了我拼音。真正会了。终身受益。

       我高中遇到两位语文老师,欧老师和罗老师。

       欧老师,每次考后,都会找四个成绩好的学生去帮着一起改卷。他先改一份作样本,我们学着改。中途不断有人问,这应该给多少分,那应该扣多少分。还不如老师自己改来得快呢。我从改卷中学到一些宝贵的东西。

       欧老师每次都会拿出一根糖来。那糖,样子长得像粉笔,从体积看,像老孙的金箍棒。欧老师每次都把一根糖先给那三位同学一人撇点粉末,然后把整根几乎无损的糖给我一个人吃。还不让我分。这种当众的毫无顾忌的偏爱,让我深受感动,又颇有点尴尬。

       罗老师在大学期间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。可惜罗老师爱抽烟,身体差。上课的时候都一支接一只地抽。这支还没抽完,就把那支燃上,再回来抽这支,眼看着罗老师吸得两腮深陷,长长一截红灰变成黑灰,再接着抽那一支。后来罗老师大病一场,住院,我们一伙学生还去看过他。之后他就把烟戒了。」

       作栋老师教我们政治。前面写到过作栋老师。我到远口中学上学前就听我哥讲起过作栋老师。在老校长带领全体师生自力更生建设新学校的过程中,高大的作栋老师最积极,出力最多。建窑烧砖,平坡整地,垒砖砌墙……一根木头,四个人抬的,作栋老师一起就上了肩,一个人扛起就走,健步如飞……

       有次我到远口中学看我哥,看到那栋教学楼和操场之间,有座“土城墙”,长五六十米,高三五米,厚两三米,有两个门洞进出,是挖掉一座山时顺势建造的。上面绿草茵茵。可惜下次再去时,土城墙不见了。遗憾一道无限美丽的风景永远消失了。我花了很长的岁月才把那座土城墙重建起来,建在我的心中。

       上中学后,至少有一年的时间,我还是之前的习惯,有事没事到处游荡。闹出很多笑话。有天,那时作栋老师还没教我们,中午,那栋宿舍楼,楼下学生住,楼上一半老师住,一半学生住,我到楼上走廊上玩。经过作栋老师门口,看到作栋老师和一位客人在谈话。我停下往里看。小小的一间,简单的一张床,简单的一张书桌,两张凳子,一目了然。当年那个小孩竟然不走了,倚着门框盯着他们看。一直不走。还往里面吐了两次口水。这在农村不稀奇。突然,作栋老师对着我说,我们在这里说话,你往里面吐口水不礼貌啊。那时不懂得道歉,也不懂得怎么说,就知道做了错事。后来心里一直感念老师。几十年的岁月,听说过,见识过,类似的情况,有老师会辱骂学生,有老师会打学生耳光……

       早操时间,时不时老校长会趁机来说几句话。操场上总有老师在散步。每次恒章校长都会请他们给学生讲几句话。冉老师、郭老师、吕老师、赵老师……来给学生讲几句?清楚记得,冉老师教我们不要随地吐痰,要吐到手巾里……四四方方的一张手巾,流行了几十年,九十年代还有人在用。对折着用,可用很多次,洗干净再用。还记得吕老师教我们怎么礼貌待人,怎么礼貌说话……请到作栋老师时,他每次都笑一笑,摆摆手。那时的老师,手把手地教我们做人做事,真的是用心良苦。

       有次,课堂上,临时考试。那时的远口中学,强调课堂效果,很少布置课后作业,多数课程完全没有作业,周末、假期更没有任何形式的作业。有个题,感到需要打个草稿。课桌、荷包、前后左右同学,好不容易找到一张不规则的皱巴巴的空白纸。刚把草稿打成,作栋老师巡视经过,扫了一眼我的草稿,继续往前巡视,随后响起一个声音:有人夹带啊!不会申诉,也不敢……有时想,自己教了近四十年,一定也有误会学生的时候吧。那次我的成绩最高,80分。但……心里有点别扭。

       那时的远口中学,能考80分,一定是高分,尤其是文科课程。有次我闯了大祸,在学校放炮,前面的文章里写过,我自责,为戴罪立功,就找班主任顺培老师打保证,保证半期考试科科考80分以上。顺培老师说,你夸这么大的海口做得到不?结果多数科目90分以上。我的高中,题目简单,多数时候轻松能过90分。大学,又,题量和难度都很大,每次都只有个别人能考90分以上。

       工作后我还见过一次作栋老师,那时老师已调回他老家工作了。暑假,我到县政府招待所去看些老师,从远口上县城改卷的老师。偶遇作栋老师。他也是来改卷的。他寻着来看昔日老同事。满脸笑容盛放。这是以前没见过的。大家见到“新加坡总理”也很高兴。我向老师打招呼,从老师的反应看,老师不认识我了。也难怪,毕竟好多年了,当年自己只是个小屁孩。

       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作栋老师,至今快四十年了。作栋老师满脸笑容的形象定格在我脑子里。

       2021.12.3补:昨天,大半夜,睡不着,辗转反侧,突然想起,有位银老师也教过我们政治课。银老师三十来岁的样子,是从大城市下放到我们遥远边地的知青。银老师是老医院银会计的崽。银会计给人的印象深刻,很老的样子,满头银丝,很温和,总是笑着,经常一间间病房一路问过去,你要煮几两米的稀饭?边问边记……银老师教了我们一小段时间,就考上大学走了。

       体育,宏根老师教过,礼炳老师教过,还有老师临时代过课。

       宏根老师和礼炳老师都是远口中学毕业的,毕业后回家务农,恒章校长招回母校任教的。宏根老师、礼炳老师,还有我大学时的一位老师,业务、对学生、为人处事……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好的三位体育老师。

       初中阶段,每门课都至少遇到两位老师。化学课,是常玺老师从头教到尾。

       化学课,在缺少实验条件的情况下,是很难教的,比数学还难教,比物理还难教,因为数学和物理在生活中还有现实模型可供直观想象。回想起来,在那样的条件下,能把化学教好,当年常玺老师真是太不容易了。

       还记得老师教唱化学歌的情景,还记得老师教唱歌曲“我爱梅园梅”……

       还记得那件事。中考。考场叉着来,远口中学的部分学生到远口小学考,远口小学戴帽初中的部分学生到远口中学考。我在远口小学考。第一天一进考场就把我惊着了,人人面前摆一块方方正正的玻璃。就我一个人没有。他们用来垫着答卷。监考官一宣布“开始答卷”,瞬间一片哒哒哒哒的声音,满教室每支笔都惊慌失措。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,我明显受到了影响,心里很慌乱。至少过了半个小时,我借着看窗外,用余光看到周边的情况,才安心下来。多数的答卷都是空白的,而我都会做……考完化学那天中午,我刚从小学下来走到新建的大桥上,就遇到常玺老师从中学急匆匆地走过来。常玺老师问我考得怎么样,我说考得不错……总成绩,我进入全县前三名。老彭老师不高兴,年年都拿全县第一,很多单科也全县第一,今年没一样全县第一……后来我想过原因,我们这届,中途老师更换得太过频繁了。玻璃的事,很快就知道是偷拆的教室的玻璃。不知后来是怎么处理的。

       常玺老师这一批是那一批老辈教师的学生,本来他们应该得到最好的教育,但,那个年代……他们是血雨腥风后仅存的硕果。没有他们,我们这批人,很多课都找不到老师来教。

       基于我和常玺老师特殊的关系,我对老师是了解的。

       老师教过小学,教过中学。老师教过很多很多课程,除了英语几乎全教过,而且都能教好。

       这应该与那批老辈教师的教育和影响有关,老辈教师不分文理科,都比较全面。

       我就不行。比如,要我教音乐,我会把百灵鸟教成乌鸦嘴。

       常玺老师是我一生中遇到的少有的多才多艺的人,琴棋书画,学一样像一样,学一样成一样。我见过老师写的毛笔字,我领教过他的棋艺,我知道他二胡拉得好,球打得好……

       可惜的是,常玺老师这批人一生遇到太多的困难,没有好的条件获得不断提升,让才华得以发挥。

       我们这批人一生都遇到过太多的困难,有时困难得都想出国,到阴国去。而他们比我们又要难得多。

       今天把当年教过我们的各科老师都蜻蜓点水式地回忆了一下,目的是向恩师们致敬,也作为一个记录留存于世。

       不说了,唱支歌,唱支提气的歌,唱支带劲的歌:

       (以下第一段——第四段,曲子统一采用“小燕子”的曲子。)

       第一段    小白兔,白又白,两只耳朵竖起来,爱吃萝卜爱吃菜,蹦蹦跳跳真可爱。

       第二段    小老鼠,上灯台,偷油吃,下不来,叫妈妈,妈妈不在,叽哩咕噜滚下来。

       第三段    淘米水,倒进缸,它是高级营养汤,一送送到养猪场,小猪吃了变大猪,大猪吃了变小象。

       第四段    小燕子,穿花衣,年年春天来这里,我问燕子为啥来,燕子说,这里的春天最美丽。

       第五段(采用原曲)  让我们荡起双桨,小船儿推开波浪,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,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,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,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。

       附同学群里的一些对话:

       文明:

       「叔费心了。从你的文章里,我又想起了一个个老师。」       

       「我记得邱老师有一次在讲到“四人邦”的时候,他愤怒地讲要控诉“四人帮”。当时他泪流满面。我深受震撼。确实当时邱老师和才俊老师都是突然就来到我们学校的。今天看来,就是吴恒章校长的功劳。」

       「叔,你还记得我们俩找邱老师要求学英语的事吗?当时真的是爱学习啊。」

       「才俊老师确实教了我们很多地理常识。他作为远洞人,但一直用远洞普通话授课,我们不理解老师的深远用意,还经常议论老师的发音不准。真的是“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”。」

       我:

       「是的。那时小,不懂事。现在我因为写这些文章,慢慢回忆,心里经常又感动,又难过,又惆怅,有时一个人会落泪。真是文明说的,快六十岁的老人了。」

       「我们下一级得学英语,还得赫赫有名的吕惠民老师教,我们反而不得学。有次我问下一级的杜武能,钢笔英语怎么说,杜武能说,pen,还写给我看。我又问,铅笔怎么说,他说,pencil。我说不会哟,铅笔就那么简单的一根,反而比钢笔还复杂啊?!被笑了好久。」

       展林的回复:

       「@自在书屋 老表,感谢你还记得这么清楚。

       当时真的感到才俊老师太伟大了。鲁迅先生说过,人生得一知己足矣,斯世当以同怀视之。我认为,人生得一良师足矣。」

       「昨天周末,去云龙山庄烧烤。和你当年教的师范89届学生欧阳广月在一起,便讲到了你,他对你很是佩服。我给他讲,就是你们毕业那年,姚老师考研究生离开了。我还与他讲了你读研时,那些艰难的历程。他说,他去党校进修,去看望过你,不知你是否还记得。他说近二十年不见你了。我把2017年我俩在天津照的合影给他看,他很是感慨。我讲我俩去看李叔同故居,去名流茶馆听相声。」

       我回复说,广月我记得;展林在群里发了我和他在天津游玩的照片。有人问,你们约好的?我回复说,那年展林到北京,我专程陪他去天津玩了一趟,本打算我全程招待他,他有个学生在天津工作,接待了我们。

       我:

       「从展林那个学生对他的细节中,我看到展林得了先辈老师们的真传,当老师很成功。

       那位学生称展林师傅。当时我心里深受感动。有这样的学生,作为老师足矣!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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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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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宗亲

    当年,邱老师教我们英语,宏根老师教我们体育,常玺老师教我们物理,贤姜老师教我们化学和唱歌,潘锋老师教我们语言,泽金老师教我们数学,承钧老师教我们政治。班主任是常玺老师......

    2023-02-11 13:50:18 回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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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宗亲

    其实,常玺老师还有一样绝活:就是弹钢琴弹得很好,记得我读初中时,到他家拜年,他边弹琴边唱歌。我们一帮学生全部沉浸其中了。

    2023-02-11 13:39:58 回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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